第二天一早, 陳東正和大妹、景天三人一起研究英文書籍的翻譯。

小妹陳香嘟著張嘴從屋裏氣沖沖地走了出來, 將藥遞到了陳東手裏。

“怎麽了, 小妹？”陳東好奇道。

“哥，那個大春姐醒了, 可是她說什麽都不肯喝藥，說是要見你才肯喝藥！”陳香一臉不滿道。她就知道, 這個大春姐對她大哥有想法。要不是因為看她還躺在床上受了那麽重的傷, 再加上小時候的交情，她早就當場發火了。

端著藥碗，陳東進了屋子。

門剛推開, 陳東就聽見躺在床上的王大春問道：“為什麽要救我？”

“哪有這麽多為什麽？我也算是半個醫生, 看到你那樣，當然會救。而且你殺了劉四爺、張局長兩人，是為民除害，那劉四爺與我而言, 也算是仇人了。敵人的敵人也算是朋友, 怎麽能不救！”

說著，陳東就來到了床前將藥遞了過去。

面無血色的王大春抿了抿幹渴的嘴唇, 澀然道：“就這樣嗎？也是……你就是這樣的人, 我早知道的。你是醫生沒錯，救死扶傷沒錯, 但那也只是限定在你能力範圍內的和你看見的。相信如果不是我殺了那劉四和張局長，你也不會特意冒著危險跑到東城那麽遠去救我！不要告訴我你是去哪兒玩的！”

陳東皺了皺眉頭，他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對自己了解得有點過了。

“我承認你說的沒錯, 後者的原因要大於前者，不管你的原因是為了什麽，我都尊重你！”說完，陳東便想離開，道：“那我先……”

“就不能和我一個病人聊會兒天嗎？就看在你剛剛說的那一份尊重上面！”捧著手裏溫熱的藥碗，王大春接著說道：“可以坐下來陪我這個病人聊兩句嗎？至少等我喝完了這碗藥再走，順便幫我把碗帶出去！”

病人王大春都這樣說了，陳東到底沒有拒絕的理由，就拿了個凳子坐在了床前。

喝了幾口苦澀的湯藥，半夏看著已經坐了下來的陳東，緩緩說道：“東子，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殺死了那兩個畜生的嗎？”

“相信我不說，你也猜到了！就是用你和我說的方法，只不過，我加大了用量，那假藥還真好使，讓那兩畜生快就死了！其實，我原先一開始是打算找把匕首直接硬幹的，可後來想想還不如用你的方法保險一點！畢竟我一個女的，就算是用匕首也不定能鬥得過一個成年男子。”

陳東原本的打算是讓大春將真藥材偷換成假藥泡在酒裏，用商陸假人參換真的人參，用發黴的冬蟲夏草換新的，然後慢慢加大藥量，讓這兩人至死也不會懷疑到王大春身上，而只會以為是這兩人自作自受，德風堂黑心錯賣了真假藥材。

可是，沒想到這個王大春會這麽急迫地想要那兩個人的命，直接就動手了。

“那後來呢？你那樣做很容易會暴露自己的！”

說話的功夫，王大春再次皺著眉頭喝了幾大口湯藥，然後繼續說道：“當然，才半天的功夫他們就發現是我做的手腳，畢竟一查就能查到，問問幾個下人就能找到有嫌疑的人。於是，劉四爺的正房太太就把我關在了柴房，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，她沒有立刻殺了我，用沾著辣椒水的鞭子毒打我。再之後，就是槍聲響起，說是日本人來了，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收拾著行李物品跑走了。我倒是因此撿了條命。我不敢出院門，外面到處都是槍聲，我又受了傷，根本走不快。於是我就跑到柴房的草堆裏躲了起來。然後就是後來加上因為缺吃的，又疼又餓得就暈了過去。最後，就成了你救我時的樣子了！”

說了一大段話，王大春看著陳東依舊沒什麽表情忍不住有些失望道：“你…..你不想對我說什麽嗎？”

陳東組織了下語言道：“嗯，謝謝你殺了劉四爺、張局長兩人，你算是替我報仇…..”

聽了陳東的話，王大春只得呵呵地苦笑聲，“除了這些，你也就只會說這些了！你不用謝我，其實我這是在替我自己報仇！那兩個畜生！你知道我現在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了嗎？沒有弟弟妹妹，沒有任何一個親人，都是那兩個畜生……為什麽我就做不到像你這樣，你是你們家的大哥，你會那麽多東西，你會保護弟弟妹妹，而我即使出賣了身體，出賣了所有，可是我所有的付出從來就沒有得到過什麽……嗚嗚……劉四那個畜生…….我以為，我以為我娘死後，就沒有人會逼著我們姐妹去做那些事去養弟弟了。我以為……我好好教導弟弟，只要我們一家人努力就不會被人看不起，可是我錯了……有些事做了，就沒有回頭路！”

說著，王大春此時早已淚流滿面起來，本來想急著回去繼續翻譯工作的陳東看到這樣子就不好說走了。

哭訴的王大春似乎想到了什麽，渾身都在發抖，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向陳東說道：“東子，可以抱我一次嗎？可以嗎，就一次……就一次……”

“你……”陳東尷尬地幹坐在凳子上，卻是沒有起身。陳東很是猶豫，他不想讓人誤會，但是王大春這樣的情況，陳東有些於心不忍。正猶豫著，王大春突然整個人就撲到了陳東的懷裏，然後死死地用盡了全身力氣抱住了陳東的肩膀。

陳東當然有力氣拉開掛在自己身上的王大春，只是王大春身上的傷在那兒，陳東一時半會兒倒不好找下手的地方。也就還好很短的時間，王大春便松開了懷抱。

王大春一邊笑著一邊擦著自己的眼淚道：“抱歉，有些嚇到你了！我就是想試試你的肩膀是不是真的像阿香說得那樣安全堅實舒服。東子，你知道嗎？我的幾個小妹小時候特別崇拜你，可羨慕阿花和阿香有你這樣的大哥了，小時候她們總討厭我這個做大姐的太瘦了，背著她們肩膀那兒太咯人了。不像你，阿香總向我們說趴在她大哥的背上可舒服了。阿香小時候是不是經常走著走著就腳疼不舒服讓你給背著，哈哈哈，我和你說，那都是騙你的，阿香和我說，那是因為她想趴在你肩膀上睡覺，這可把我那幾個妹妹給羨慕壞了！想不到吧，你被你小妹給騙了，哈哈哈哈……”

王大春雖是笑著，可是眼淚卻像洩了閘的洪水似的流下，直到最後她聲嘶力竭地嚎啕大哭起來，“那幾個傻子，那幾個傻妹妹，怎麽就那麽傻被劉四那個混蛋給騙了呢…….啊啊啊！！！！！”

看著越來越有些瘋魔的王大春，摔了手中的藥碗後，似乎還想要摔死自己似的，陳東嚇了一跳，他只得忙用力扶著王大春的肩膀道：“王大春，你冷靜點，你……”

上半身被固定住的王大春楞了楞地看著陳東，眼淚卻一直沒有停過，良久，她才喃喃說道：“那時候劉四帶著人上門去你家的時候我也去看了，一開始我還很擔心，可是你最終還是對付走了劉四，那個時候我就真的好羨慕你，我這個做大姐的要是有你這做大哥的一半的能力，或許我那幾個妹妹後來就不會因為我慘死了！”

說到這兒，王大春硬扯著張比苦還難看的笑臉道：“其實，我比你更恨劉四那個畜生！我恨不得吃了那個畜生的肉！這麽些年，我一直在等，在等機會，可是劉四那人一直防著我，要不是我還有點價值，再加上我一直討好著而且假裝像個傻子似的什麽都不知道，說不定他早就除掉我了！後來，我便試探著找上了你！我妹妹小夏、小冬、小秋，她們都是被折磨死的，是被那兩個畜生折磨死的，我最小的妹妹死的時候才十四歲，你知道她們死的時候受了多少罪嗎？那個張局長是個變態！”

“嗚嗚……都怪我，如果不是我，如果不是因為弟弟我心軟了，我就不會又偷偷跑回去，如果我不跑回去，如果不是為了救我，她們就不會聽信了劉四那個畜生的話，去了張局長家，就不會……她們或許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了，她們本應該可以逃走的，都是我心太軟了，都是我……”

聽了王大春的話，聽到曾經的鄰居家的那幾個小姑娘都已經慘死了，陳東簡直有些不敢相信，可是聽到王大春講述的那些，又覺得有些理所當然。劉四那樣的人從來都不是好相與的貨色，以前映像中王大春從來都是溫柔聽話的樣子，不然也不會聽她們母親的話去做那種事情了，若不是那一系列的事情發生，王大春絕不會是現在的王大春，現在的她渾身都充滿了戾氣，是尖銳的。

陳東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人，只得幹巴巴地反反覆覆地說著那麽幾句。

良久，王大春的情緒才似乎穩定了不少，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平靜地說道：“知道我弟弟是怎麽死的嗎？我明明知道他去了幫派會出事，可是我並沒有阻止，我明明知道那次舞廳裏會有大駕鬥毆，可我還是讓他去了……都死了，害死妹妹的人都死了，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嘛！”

說是開心，可是陳東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的臉卻是比死還難受的樣子，長嘆了口氣，道：“這些都既然都過去了，不要再想這些折磨自己了！你還年輕你的未來還有很多路要走！我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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